锋轻轻转着茶杯,神情舒展平和,望着夜色,淡淡道:“我曾经独行于费尔班克斯的冰原……
白昼,是死寂的纯白,无边无际,单调得能吞噬一切想象。
而夜晚降临,那种黑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眼神幽幽,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,继续道,“是纯粹的虚无,浓稠得如同宇宙诞生前的混沌,能一口吞掉你所有的存在感。
只有眼前那堆篝火,是这冷酷世界唯一跳动的、脆弱的心脏。
冷,不是皮肤的感觉,是无数细小的冰针,穿透最厚的鹅绒,直往骨头缝里钻,往骨髓深处扎。”
任无锋侧头,看向秋伊人,脸上带着追忆,道:“只是突然——
毫无征兆地,像有神灵用无形的巨指,在天鹅绒般的墨黑天幕上,漫不经心地划开了一道口子……”
任无锋的呼吸明显变得深长,道“起初,只是一丝游移的、怯生生的幽绿,像幽灵飘忽的裙裾边缘,淡得几乎以为是幻觉。
可就在你怀疑自己眼花的瞬间——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秋伊人的想象飞驰,道,“它活了!
它猛地苏醒、膨胀、奔腾、咆哮起来!
像无数双无形的巨神之手,将整桶整桶熔化的、价值连城的帝王翡翠,以最狂野、最奢侈的姿态,肆意泼洒在无垠的穹顶之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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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巨大的、流动的、狂野到近乎暴烈的绿色光绸!
横贯!翻滚!扭动!倾泻!
瞬间铺满了整个视野,遮天蔽地!
整个深邃的夜空都成了它唯一的、无与伦比的舞台!
那绿光在奔涌、在沸腾!
像被宇宙深处最狂暴的风揉皱又奋力铺开的巨大帛书。
光流的褶皱里,仿佛传来亿万星辰诞生湮灭时低沉而永恒的吟唱。”
任无锋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灵魂被彻底洗礼后的空茫,道,“而我的脚下,亿万年冻结的冰层深处,竟也传来细微而清脆的‘噼啪…噼啪…’声,像是在应和着天穹的乐章。”
任无锋望向秋伊人,笑着道:“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极光,感觉便如宇宙之舞般璀璨。”
他长长地、深深地吁出一口气,眼神望向庭院上方的夜空,焦点却仿佛落在了无限遥远的地方。
“在那样的景象面前,个人如此渺小。
不!渺小这个词依然太奢侈了。
应该说是彻底的不存在。
宇宙这件无与伦比的壮丽裙裾,在它永恒旋转、飞扬的刹那,你我仿佛只是它恰好拂过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”
秋伊人屏息凝神,凝视着他的眉眼,想象着那种狂暴壮丽的画面。
任无锋安静了一会,抿了一口茶,声音恢复了和缓从容,道:“而撒哈拉的星空,却是‘熨烫’的。
它用无垠的、绝对的浩瀚,
把你灵魂里所有嘈杂的声音、所有关于‘我’的存在感,
都彻底抹平、消融,
最后只剩下一种纯粹到近乎真空的……敬畏。
白天的太阳是暴君,热浪像无数条无形的火舌舔舐着每一寸暴露的皮肤,沙粒滚烫得能灼伤脚底。
可当最后一缕灼目的金红,恋恋不舍地沉入地平线那刀锋般锐利的沙丘之脊,寒冷——
一种能瞬间抽走所有热量的酷寒,会像无形的巨手猛地攥紧了你,快得让人连打一个寒颤都来不及。
只是——”
任无锋停顿了一下,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,语调压得更低,看着秋伊人道,“当我于这暗夜酷寒中抬头——
亿万颗星辰,被轰然朝着你的脑袋砸了下来。
冰冷、锐利、密集得令人窒息!
像雨,又像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