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头皮发麻。
她数着脚下的枕木,一步,两步,三步——在蝉鸣陡然拔高的瞬间,身体像上了发条似的猛地旋身,右手已稳稳握住枪柄,“咔哒”一声利落上膛,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铁轨尽头的阴影。
阴影里的身影“啊”地低呼一声,踉跄着后退两步,手里的帆布包“啪嗒”掉在碎石上,滚出半截画筒,金属搭扣在月光下闪了闪。
是个女生,高马尾随着后退的动作甩得厉害,洗得发白的T恤上印着某大学的校徽,脸颊上还挂着没褪尽的婴儿肥,此刻吓得脸色跟铁轨一样青,嘴唇哆嗦着:“对、对不起!我不是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徐蓉蓉握枪的手没松,眉头却蹙了起来。这女生看起来顶多二十岁,眼睛瞪得圆圆的,瞳孔里映着枪口的黑影,那股惊慌像是被风吹动的蒲公英,毛茸茸的,半点作假的痕迹都没有。
“我、我刚才在KTV门口等朋友,”女生咽了口唾沫,声音发颤却努力想站直,“听见你哼歌……就、就觉得特别好听,像山涧里的水似的,清清凉凉的……忍不住就、就跟了几步,想问问你歌名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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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说着,指节紧张地抠着帆布包的带子,指缝里还沾着点颜料,蓝的绿的,像不小心蹭上的星光。
蝉鸣不知何时歇了,只有晚风穿过铁轨的缝隙,发出呜呜的声响,像谁在远处吹着不成调的口哨。
徐蓉蓉盯着她看了几秒,见她攥着包带的手都在抖,眼里的光怯生生的,倒像是只被惊着的小鹿,才缓缓松开扳机。枪身滑回枪套的声音在空旷里格外清透,像块冰落进水里。
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帆布包,递过去时,嘴角绷着的线条忽然软了些,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:“好听吧?那是我自己写的。”
女生接过包,手指还在抖,却用力点了点头,眼睛里倏地亮起光来,比刚才的惊慌要亮得多:“嗯!特别清澈,一点都不吵,能听出是用了心的……真的,比我最近在音乐节听的那些歌都动人。”
她顿了顿,抬头看了眼天色,月亮已经爬到铁轨上方,“不、不早了,我该回家啦,姐姐再见!”
说完,她几乎是小跑着转身,高马尾在月光下划出轻快的弧线,帆布包里的画筒偶尔磕到铁轨,发出“咚咚”的轻响,像在为她的脚步伴奏。
徐蓉蓉站在原地,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铁轨尽头的拐角,风从身后吹过来,掀起她的衣角,带着铁轨特有的铁锈味。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只话筒,胶带上的纹路硌着指尖,忽然想起刚才女生说的“山涧里的水”。
当年在仓库排练时,张亚楠总笑她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,唱抒情歌像“卡壳的收音机”。可刚才那个陌生女生眼里的光,还有那句“能听出是用了心的”,却比任何赞美都让她心头发烫。
她重新迈开脚步,这次没再刻意放轻调子,让那首新歌的旋律随着晚风飘出去。铁轨旁的草丛里,不知哪只蝉又开始叫了,“嘶——嘶——”,这次听着倒像是在为她伴奏。
原来有些声音,真的能越过时光和人群,钻进别人心里去。就像此刻,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敲在枕木上,和多年前仓库里的鼓点重合,一下,又一下,清晰得像在说:你看,总有人在听呢。